歐洲～那一個月，我每天都在不同的城市醒來(上)～ 延續的瘋狂，卻喚來無盡的寂寥

 

凌晨站在月台上的換車

喀喀作響的關門聲與冰涼的金屬地面，一條灰色狀似屍袋的露宿袋，就這樣平攤在車廂裡的廊道上，該不會是因為恐怖嚇人，所以才不見得他人前來打擾我的睡眠吧？

究竟已經多久沒有好好躺平睡好了？這是一輛要開往哪裡的午夜列車？今天是幾月幾日？諸如此類的問題一一閃過，腦袋昏沉的我，想了一想，或許將明天能夠搭乘的夜車班次寫在便條紙上，才是自己最為迫切需要的吧！

凜寒的孤寂，在半睡半醒間無端侵襲著我，到底是誰執意如此？在夢中，忽然憶起繁忙的開羅市區，我帶著查好的火車票價走入一間旅遊代辦。

要價不斐的歐洲國鐵青年票（連續性一個月），需要花費五百多歐元（購買於2008/Mar），折合當時的台幣大概是兩萬五仟元左右，若比起成年票，這還是硬生生便宜了兩萬多塊台幣。從明年開始，我就無法再具資格去購買青年票了，這可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的機會阿！

如果買下去的話，你就給我連續睡一個月的夜車！

我一直記得那是你自己說的。把東西用到極致，同時也把自己逼到極限，不斷追求臨界值的自我挑戰，你總是那麼逞強。這一切沒人壓迫你，更無人強逼你，都是你自己的決定阿！

在繁忙的車站裡，忙碌的轉換車，每天規律的生活其實也就是一場場的小旅行

坐上從北極圈發車南下赫爾辛基（Helsinki）的夜車，告別了羅瓦涅米（Rovaniemi），同時也告別了北極。昨日七段的小旅行還在心頭上徘徊不已，除了內心再一次的感謝，我看著窗，窗上映射出的是自己的微笑，因為從今天開始又是另一次的瘋狂挑戰。這次要挑戰連續一個月睡在火車上的旅行方式～～嘿嘿嘿。（樂咖，我怎麼覺得你剛才在窗戶上的微笑開始恐怖了起來）

經過十幾小時的夜車，終於在清晨抵達赫爾辛基（Helsinki）。大學念資工的我，對於芬蘭的印象除了Nokia還是Nokia。諾大的藍色Nokia字樣高掛在玻璃帷幕的洗鍊建築上。快速做完市區觀光後，我繼續往港口圖爾庫（Turku）的方向前進，那是今晚要上ㄔ～ㄨ～ㄢ～ˊ的地方。

從圖爾庫（Turku）到斯德哥爾摩（Stockholm）這一段是要搭郵輪的。雖然我有國鐵票，但還是得花上23歐元做船位預訂。

歐陸國鐵票也是有包含海上移動的部分，只需要加點銀兩即可

大概是淡季的關係吧！因為自己竟然獨享了一整間的C等四人房。我迫不及待衝入浴室，洗了三天以來的第一次澡。梳洗完後，拿出準備已久的電湯匙將六顆雞蛋煮熟，白嫩嫩的水煮蛋切片後，再加入一罐鮪魚罐頭和美乃滋，拿出湯匙溫柔地均勻攪拌，再平鋪在白色土司上，最後，大～口～咬～下，這真是最美味的一餐阿！夜裡，持續的嘈雜輪機聲一直竄入寢室，大概是太累了吧！因為最後我還是睡著了。

自製沙拉：水煮蛋、鮪魚罐頭、玉米罐頭、千島醬

能爽也就只有今天了，明天開始就要過苦日子了

相機壞了，難道是在Jon家裡的那一小摔？（唉喲喂阿！），再加上極地的氣候終究還是把它凍壞了。症狀：鏡頭不能伸縮。

拜託小寶貝你就別鬧脾氣了，我知道你的＂長度＂不應該是只有這樣的，加油加油！＂哇來企嘎利放熱水＂。究竟是摔到哪個部位？不知道按摩一下還是貼個撒隆巴士會不會有效？（樂咖，你頭殼是＂壞去＂了嗎？）不然大家可就暫時看不到我那超凡脫俗的拍照技術了。（樂咖你家廁所在哪？我們突然想吐）

行駛在瑞典馬爾默（Malmö）至丹麥哥本哈根（København）的跨國大橋上。

列車兩旁繁忙的街景突然變成單調的海景，我就像坐在神隱少女裡的海上列車中，千尋帶著白面男要去錢婆婆的住所，想當然爾我的身旁並沒有千尋也沒有白面男，但，卻有著幾位神情相似的落寞乘客。

不斷掠過的黑色樑柱同時也將自己的孤獨放大。幸好不久後，列車又接回到色彩繽紛的陸地上，這才遏抑了那些自己暫時不願面對的恐懼－一股潛藏在每位旅人心中的幽暗－。

走出哥本哈根火車站，看到了這輩子最多的新型賓士計程車停在面前，這也讓我想起了以色列的耶路撒冷。走進７－１１，架上的洋芋片普通包標價為三歐元，看來北歐物價大約是台灣的三～四倍沒有錯。在市區瞎晃了兩個小時，因為相機故障也就沒有照太多相片，隨即跳入今晚將行駛至德國科隆（Köln）的夜車，正式向北歐Say goodbye！

斜躺在座椅上，我，緩緩入睡。

停在車站門口的計程車全部都是新型的賓士轎車，阿是有沒有這麼＂好野＂阿

清晨，抵達德國科隆（Köln）。想找一間青年旅館（Hostel）來寄放主要行李，並且以科隆為中心點做放射狀旅行至東、西、南歐。在德國很多青年旅館都有提供住宿者免費寄放行李的服務。

在車站附近，就近尋問了一家青年旅館，雖然沒有要住，但仍表示願意付一晚的住宿費來取得此項服務，沒有想到櫃檯人員竟慷慨免費讓我寄放行李，還允許我使用浴室來自行盥洗。

經典哥德式建築－科隆大教堂

一切打理就緒後，前往海德堡（Heidelberg）與一年半未見的德國友人Sandra碰面。那是我剛到澳洲的第一個月，相同年紀且生日僅隔一日的我們，在異地一起慶祝了２４歲生日。德文裡 -berg表示＂山＂，因此若以-berg做為字根的地名，同時也代表著＂地勢高＂的意思。

海德堡（Heidelberg）是德國裡最古老的大學城之一，同時海德堡大學也是德國最古老的大學。步出車站，我與Sandra如同一般曠久未見的老友，互相擁抱並詢問各自的近況。眼前的巨大裝置藝術被置放在科技感十足的帷幕玻璃前，古老的文藝氣息究竟在哪裡？這與我想像中有著很大的不同。

海德堡車站前的大型裝置藝術

「到了舊城區你就可以感受到不同了」Sandra說。

未消多久，進入舊城區，平整的現代柏油路面也一併更換為古色古香的石版路。走在陡斜的上坡，來到了海德堡城堡旁，歐式古老建築靜靜落在內卡河（Neckar）畔。

海德堡舊城區裡的石版路

Sandra與我的合照

走上卡爾-特奧多橋（Karl-Theodor-Brücke），望著持續流動的河水攜著更跌不休的歲月至此，透過不斷的印記來換得人們的緬懷，而自己只不過是這段歲月裡的一位過客，烙在我心中的又是什麼？

我倆來到鎮上的一間酒吧裡，Sandra坐下點了一杯混著香蕉果汁的啤酒，而自己則是把剛買的學生之吻巧克力折半和她分享，帶著她的祝福，我繼續上路。

一段與友人相遇的記憶在我心中深刻烙下！

香蕉口味的啤酒 ＋ 學生之吻巧克力 ＝ 一段舊識重逢的回憶

前往義大利米蘭（Milano）的夜車上，六人隔間車廂裡，坐有四位乘客。我微笑看著對面的美國旅者，心裡卻是一陣苦笑。因為不能斜躺、翹腳，看來今晚又有一頓苦仗要打了。

深夜，員警和驗票人員就像是串通好似的，輪流進來揉擰我，該不會是鐵路局為了要打擊樂咖的＂起肖＂歐鐵之旅，所以特地安排他們使用車輪戰來摧殘我的吧？一下是查票，一下又是驗護照的，這已經是今晚第五次了，全部一次來好不好？我要打二～～～十個！！

（住在金Ｘ北邊的金北七先生：樂咖，上次不是打十個為什麼這次換成二十個。樂咖：阿粒嘛幫幫忙，人家葉問都已經打到＂啪吐＂了，第一集打十個，第二集當然就要打二十個阿，１０ｘ２＝２０，這國小問題你也不會，難怪你爸媽給你取名叫金北七。）

大部分的夜車皆有獨立六人座包廂，若是超過三人乘坐 ＝ 長夜漫漫

幾近整夜沒睡的我，睜開惺忪雙眼，抵達歐洲時尚設計之都－義大利米蘭（Milano）。走出正在翻修的中央車站，穿過寬直的馬路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公園裡，我照例翻出土司來吃，湊過來的鴿子在跟旁不斷滴咕著。

撕下，丟出，不斷爭相競食的鴿群，互搶著那一小片的土司，「人為財死，鳥為食亡」這句形容貼切的古諺，突然出現在我耳邊。體型大的鴿子跳飛上去，下來後還不忘放肆叫囂，就為了在我面前霸佔起他們自以為是的地盤。

體積大、能力強的，就好像是永遠吃香，不祇強佔資源，還吝嗇與他人分享。打從心底厭惡這種想法的我，故意撕了幾片土司丟向遠方，不讓那些所謂競爭強的大鳥吃到。看著弱小的鳥兒吃飽飽，碩壯的鳥兒氣嘟嘟，我就像是一位正義使者出現，今天終於為牠們主持了一次公道。

比起弱者的膽小怯懦，我更厭惡強者的自私自大。倘若天下有能之人皆願意分享貢獻，膽小怯懦者願意自立自強，那麼這世界離太平也就不遠了。

紛飛群鳥間的角力爭鬥印證著古諺的智慧

穿過綠茵草地，一群人踢著足球，雖然不懂足球，但也還知道米蘭的足球隊一直都是歐聯裡的佼佼者。一顆黃色的足球被踢得飛高，望向踢球者，竟是一名長直髮美女，身著洋裝的她，修長的身軀與優雅的抬腿彷如芭蕾舞者的輕盈，順著遠處傳來的吉他彈唱聲，一場力與美的饗宴就這樣自然地展在我的眼前。

躺在深綠的清爽中，我，小憩了一下。

誰說足球是男人玩的運動，看我的起腳射門？

白色的花，純潔綻放在湛藍晴空下

穿過融合古典與時尚的艾曼妞二世拱廊（Galleria Vittorio Emanuele II）。一陣莊嚴聖白，將我震攝。停下腳步，抬頭仰望，米蘭大教堂（Duomo di Milano），哥德式的尖塔高聳入雲，大理石的白也在藍天下顯得特別純淨。望著廣場前盤旋飛舞的鴿子，嘗試著使用昨日購入的相機，想把眼前的真、善、美攝入這項科技產品中。

眼前的畫面或許能透過科技編碼來被加以紀錄，但當下的感動卻是無法被量化記下的。唯有透過開啟的感官，親自去接受最根本的元素，並佐以自己的熱情，才能純然將此刻觸動傳至他人心裡。關了相機，我深吸了一口氣。

獨自閉上雙眼的瞬間，那份能量果真不斷湧入心底並且成像，而我的心也在此刻獲得了片刻的平靜，世間的紛紛擾擾彷若都已不再重要。

在這裡連麥當勞也要給它框銀鑲金才夠時尚

米蘭大教堂（Duomo di Milano），又稱聖母降生教堂

聖白的哥德式尖塔，令我讚嘆不已

回到米蘭中央車站，與雞同鴨講的票務人員經過一番折騰後，我開始想念起德國車站裡的資訊機台。原本預計搭乘往西南方向的夜車，卻因受困於不完備的資訊，得臨時改為＂倒退噜＂的東北方向前進。

坐上明早預計抵達德國慕尼黑（München）的列車後，卻發現這班車可連至斯洛維尼亞（Slovenija）首都－盧布亞納（Ljubljana），如次一來，明晚的夜車也將一併有了著落。馬上更換目的地，只是為了省下一晚＂貴仙仙＂的睡舖列車，更是為了遵守當初立下的誓言。沒有辦法，誰叫我是大丈夫一言既出，什麼馬也難追呀！

早上醒來換至前往盧布亞納（Ljubljana）的列車，看著獨立車廂裡空蕩的位子，我放肆地將它們拉平，躺下補眠。隱隱約約間感受到列車開始駛離市區，都市建築的菱角逐漸轉為自然天地的圓融，色調也從人為鮮豔化為自然協調，為這感到驚訝的我，或許是連日來坐的都是夜車，無法好好觀賞窗外景色的緣故吧！打消虛晃於回籠覺的念頭，我拉起座椅開始目視窗外。

列車在音樂神童莫札特的故鄉－薩爾斯堡（Salzburg）進入奧地利（Astria），蜿蜒在阿爾卑斯山脈裡，湛藍的天空下，兩旁的綠顯著深淺上的不同。淺綠，是廣大平緩的牧草，令人容易親近；深綠，是群簇的針葉林，雖讓人難以融入，卻倒也不減獨自遠眺的欣悅，搭上遠方山脈的雪色風光，真是美麗到讓人不捨得將雙眼閉上阿！

兩側的Ｖ型稜線伴著我，隨著海拔逐漸拉高，感覺山也不再遙遠。

持續在中央谷地上行駛的列車，就像是一群奔向母親懷抱的孩子們，伴隨著嘴裡不自覺哼出的莫札特－魔笛（快樂的補鳥人），畫面在輕快的旋律中跳動，而散落山坡旁的零星小屋，就像是坐在位子上準備觀看這齣溫馨戲碼上演的觀眾們，而這一切來自大自然的芬郁，正在持續化為正向原力灌入我的體內。

行駛在阿爾卑斯山脈裡的列車，將帶我穿越奧地利

隨著列車不斷攀爬，那些五顏六色的小木屋已被遺留在山腰下，看著漸漸縮小的它們就像是孩提時代玩耍的樂高玩具般精巧。此時撲天蓋地的大霧襲來，窗外的景不再綠，也不再清。車廂內外不同的溫度使得玻璃上披了一層霧氣，為了看清楚窗外的變化，不自覺地抬起右手輕輕抹去一個半圓的弧形。

瞬間，一片片的白，緩緩飄下，趕緊揉揉雙眼並拉開窗戶，冰寒的風就像是突然找到出口，強力灌入車內。沒有錯，這是雪，這真的是雪耶！！咫尺外的針葉林早已覆在一片銀色的柔情裡，生平第一次看到下雪的我，獨自一人興奮到跳腳，想與人分享，轉過頭去，卻發現只有自己一人。

雀躍不已的心鼓動著孤單寂寞的靈魂，持續前進的車體拉展出細長的車身，像極了一條綿延無盡的綢緞，往後不停地延伸，不停地延伸。寂寥的思緒竟然與它如此相似，半開著窗，我抓著手把，緩緩坐下，並將頭靠在窗沿，只為了更接近這持續下落的浪漫，卻也同時讓那爭相搶進的寒風不斷砥礪著我，因為它將使我習慣孤獨並且茁壯。

很快的，車身向前微傾，雪白的花片不再飄下，霧也開始散去，遠方村落中小巧可愛的古堡逐漸碩大，探出頭去，仍可見到靄靄的雪色點綴在後方山頭上，這才驚覺方才發生的片段是真實存在過的。雖然當下無法與人分享，但對於自己曾身在看似不真實的虛幻中，卻倒也已心滿意足了。

從遠處望去，座落在山谷平原上的莊園，精緻奪目地讓人不捨得眨眼

 我看著這突如其來的降雪，虛幻到令人難以置信

醒了，已難再入睡。

剛才夢裡埃及街道上的喧囂仍在耳際遊盪，我從冰涼的地板上爬起，拾起在義大利購買的輕便露宿袋，緩緩走入車廂，昏暗的光線是為了讓艱辛的夜車旅客能夠勉強入睡。

坐回原本的椅子上，略感飢餓，拿出腳邊袋裡的土司與果醬，凝膠狀的半透明紅色果醬，被塑膠湯匙平整塗抹在白土司上，細微的草莓顆粒一粒一粒的躺平，將他們一起送入口中咀嚼，熟悉的味道把記憶拉回至一年前的澳洲伯斯，那一個月為了找工作，一天兩餐都只能用果醬土司來裹腹的時光。

學生時期也曾數次做過這種事情，搭配當時正夯的偶像劇，還因此得了「土司男」的稱號，如果說，那是之前的自己為了現在的自己而事先做的準備，那麼，現在的自己又是為了將來什麼樣的自己而預先做的磨練呢？

一夜倒著放的果醬，就成了這付模樣，讓我想起快打炫風裡阿三的騰空計倆

天一黑，來到火車站搭乘早上安排好的夜車；天一亮，又是歐洲大陸上的另一個都市。這一個月，我每天早晨都在不同的城市醒來，昨日在德國柏林；今日在法國巴黎；明日在西班牙巴塞隆納；後天在義大利羅馬。利用夜車不斷移動來換取時間和金錢上的較少耗費，跨越過無數次的歐洲大陸，在網狀的鐵路裡不停穿梭，片段的記憶依舊深刻在心中，如果你問我為何這麼做，我會說這是自己從前喜歡吃＂吃到飽＂的陋習發作，到現在兩星期終於過去了。

天空開始微微泛紅。這瞬間，日出與日落看起來竟是那麼相同，我知道全新的一天又將開始，肉體上的折磨早就已經微不足道，但精神上的孤寂自己卻還未能習慣。加油，撐下去！又是那句來自心底要命的堅持，究竟是一個不斷在追求極限的自己，還是一個不肯屈服就範的狂妄自我，希望在結束的那一刻能讓我找到答案。

各位旅客請注意，您將抵達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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